原城遗址考辨
按语:原城是夏代都城,史书有载。清《济源县志·古迹》记其方位“在县西北四里,今呼为原村……济庙(济渎庙)西龙潭东北有遗址存焉。”1959年,河南省文物工作队曾对庙街村(今济源市北海办事处庙街居委会)西的文化遗址进行试掘,出土大量石器和陶器。1963年,河南省政府公布庙街文化遗址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1978年和1994年,省、市文物工作队又相继对此遗址进行考古发掘,确认出土文物为商周时期和龙山文化时期。但是,在2001年王屋山古文化研究会上,克井镇原昌村学校教师李建廷根据自己多年的考证考察,提出了原城遗址在原昌的观点,颇有参考价值。原城遗址在原昌还是在庙街西,或者两处均为原城遗址,或者原昌是更为古老的都城遗址,还有待考古工作者再作研究。
我的家乡克井镇原昌村位于太行山脚下,孩提时就常听老人们讲村的由来。归纳起来,大致有如下几种说法:①原昌古代称原城;②原昌商代是有苏氏国的都城,美女苏妲己的故里;③原昌是东周原伯贯的采邑地;④原昌是原国大夫赵衰的封地,村周围原来有八座大冢,葬的是赵衰及其后裔。由于有这些传说,我开始留意观察村外的地形地貌,并订阅文物杂志,从中学到了一些考古学知识。在此基础上,多次对村四周显现的文化层进行考察,发现古代遗存物极多,而且多数应属龙山文化。根据相关资料和原昌村文化层分布情况,我认为原昌遗址应为古代原城,并草成拙文,给研究夏、商、周文化和原城遗址的同志提供一点资料。
有关原城的历史,史书中有多处记载,并且有至今传为美谈的故事。目前能见到的主要有以下几处:
一、古本《竹书纪年·夏纪》:“帝宁居原,自迁于老丘。”这里的帝宁即夏代第七代帝王予。《史记·夏本纪》记作“帝宁”或“帝予”。《世本》记作“帝杼”。《左传》记作“后杼”。《辞海》记作“予”。帝予约公元前18世纪前后在位,距今约3800年。
二、清《济源县志·沿革》载:周武王封弟原叔于原,为原国。
三、《左传·僖公二十五年》载:鲁釐公(即鲁僖公)二十五年(前635年),晋文公辅佐周王室平定内乱后,迎接周天子复位。这年的四月初四,周天子以酒相待,并将阳樊(今承留镇曲阳)、温(今温县西)、原(今原城遗址)、攒茅四个诸侯小国封赐给晋文公。春秋时期,封赐是一种奖励方式,受封赐者对那些不愿降服的封地军民,多采用武力,但是晋文公对原国却没有采取强行攻打的办法,而是命士兵各带三天的粮食,先把原城包围起来,如果到了三天原国还不投降,就下令撤离军队。三天过后,原并未投降。这时,派出的谍报人员从城里出来报告说,城内被围的军民已经快没有粮食吃了,很快就会投降。晋文公属下的军吏也建议说,还是再等一等吧。晋文公说,守信是立国之宝,也是取得民心受到拥戴的根本。如果再围下去,虽然夺得了原,却失去了“信”,怎么能得到原国百姓的拥戴呢?于是下令撤离了围城军队。原国军民见晋文公如此大度守信,终于请降于晋。这一颇具戏剧性的历史故事,被后世称为“伐原示信”。
四、《史记·晋世家》载:晋国卿赵衰(即赵成子,亦称成季、孟子余)追随公子重耳(即晋文公)流亡在外十九年,并助重耳回国即位。回国后,晋文公四年(前633年)任原大夫,亦称原季。
五、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夏代遗址》载:少康灭寒浞,建都禹旧都阳翟。少康子帝杼北渡黄河,都原(河南济源县),又南渡,都老丘(河南陈留县附近)。又载:春秋中叶,周襄王奖封有功诸侯,封原于晋文公。
从上述资料可以看出,原城在历史上从夏后杼建都到晋文公伐原,经历夏、商、西周、春秋,前后约1400年。
关于原城的地望,文献记载不尽一致,总括起来有如下几处:
一、南朝刘宋时代的史学家裴骃《史记集解》载:杜预曰:“河内沁水县西北有原城。”
二、唐司马贞《史记索引》系本云:“成季徙原。”宋忠云:“今雁门原平县也。”
三、唐张守节《史记正义》转引《括地志》记载有二:其一,“原平故城,汉原平县也,在代州崞县南三十五里。按宋忠说非也。”其二,“原城在怀州济源县西北二里。”
四、清乾隆十六年《济源县志》载:“原城在济源县西北四里,今呼为原村,居济渎庙西。”
以上所引第三、第四条虽不尽一致,但均应指1959年考古发掘的庙街村西之原城遗址。第二条显然不能成立,因先于《史记》的《左传》中有详细记载:太行山之南,黄河以北,史称南阳,有温、原、攒茅、阳樊四邑,“原本周畿内邑也”。四条中惟第一条杜预所言值得研究。杜预(222~284年)是西晋学者,最喜读《左传》,时人谓之“左传癖”。从年代看,杜说也早于其他说,比《括地志》作者隋人魏王泰之说早300余年,比《史记索引》作者唐司马贞之说和《史记正义》作者唐张守节之说早近400年,比清《济源县志》之说早1500年。杜预说“河内沁水县西北有原城”中的“河内”是郡名,辖黄河北数县,沁水县在今济源境内,汉明帝时置,辖济源北部一带,治所在今五龙口镇王寨村。若以今王寨为坐标,庙街村西的原城,杜预应记为“沁水县西南”,而不应记为“沁水县西北”。在王寨西北方向上的几十个村庄中,有大面积古代文化遗存且村名中与“原”有关的只有一个原昌村。据村中老年人讲,原昌过去称为原村,因严重缺水,元朝时县令梁贞帮助打井取水,并改为原昌,以表达希望昌盛之意。
考证原昌村名还可以从“原”字的本意说起。“原”字是“源”字的古字,有多种写法,《康熙字典》中收录有多个“原”的异体字,其中一个写作“(广字下三个泉)”,《说文解字》释“(广字下三个泉)”义为:泉水本也,以三泉在“厂”下以示并流出山崖。这一解释与原昌村的地形地貌十分相合:原昌村北是太行山,山崖高悬;有三条溪水自村北流向村南,在村南相汇,流入盘溪河;山崖、溪流相映成趣,准确诠释了“原”字的本义。
考证订正历史,一靠文献,二靠考古发现。两者相比,后者往往比前者更具说服力。本人多次对原昌村内外进行考察,发现古代城址布局如下:
城址位于孔山西麓盘溪河拐弯处的平原上,平面略呈长方形,古代遗址四周城壕依稀可辨。北城壕深约2米,宽6米,长500米;南城壕深2米,宽7米,长100米;西城壕在马市街西,已夷为平地,从局部截面看,深2米多,宽6米;东城壕为天然的盘溪河床。东西城壕相距1500米,南北城壕相距600米。南城壕北侧残存夯筑城墙一段,夯土为平夯,每层厚约12厘米左右。东门道宽约3米,上面还留有20厘米厚的路土。城内面积约90万平方米。
古城遗址文化层大部分压在村民的住宅底下,现已查明的有四处:
关槐树遗址 位于村南。此处曾有一棵古槐树,村民称“关槐树”,20世纪20年代被采伐。在树旁沟壑壁上,留有房舍遗址。从剖面看,属长方形的单间房舍,半地穴式,房舍宽处达4米,窄处仅1米。地坪为夯实的烧土。地穴内积满黄土、石块和瓦砾,其中有鬲、盂、豆、罐等陶片,大多为灰胎,饰绳纹较多,素面较少。
崇起寺遗址 崇起寺位于村西北部。建于北宋仁宗嘉佑七年(据寺院遗留经幢记载),抗日战争时期被日军焚毁,仅残留2米多高平台。1989年学校建房挖土,发现土台下有一米左右的夏前文化层和半地穴房舍遗址。地穴截面宽2~4米不等,地面和四壁为铲平磨光的砂质岩石,有的地方还抹上了石灰。从地穴堆积的砂石块和瓦砾中,能明显看出房舍是土墙或石块砌墙。地穴的土层内含有罕见的画像砾石、浅腹素面平底陶盆片和石犁等器具。
石胡同遗址 位于村东北角。文化层中含有大量的鬲、盆、罐、盂、豆等陶器残片。陶片以泥质灰陶为主,其次为外灰内褐的夹砂陶、磨光黑陶和红陶,文饰为绳纹,附加堆纹等。此文化层面积约为15万平方米,疑为奴隶主贵族居住的地方。
鸿沟遗址 位于村东约二里许,沟两壁显露出一些房舍建筑遗址,均为半地穴式。地穴长1~4米,地坪为夯实的细土。地穴土层中含有瓦片、石刀、石斧等石器碎片,陶片显绳纹、指甲纹为多,素面较少。
另外,村东北也有文化层堆积,多显半地穴式房屋遗址和陶窑遗址。地面遗物丰富,陶片俯拾皆是。当地群众曾在这里捡到过石秤砣、贝壳和玉器等。文化层可分为三层:第一层黄褐色,内含豆、壶、罐、鬲等陶器碎片;第二层为灰褐色,内含黑衣陶片、石刀、石斧等器具碎片;第三层浅灰土,含红色土粒、红色陶片等。
根据文献记载和原昌地下文化层考察情况,笔者认为,原昌村地下古城遗址应属龙山文化王湾类型晚期,与夏后杼居原的时代大体相符。根据村东北石胡同一带发现的龙山文化和商周文化遗物遗迹,这里应是原城遗址或“另一处”原城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