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树下,缅怀粟裕
8月12日下午,“溯源沅水”采访团来到怀化市会同县坪村镇一个叫枫木树脚的村庄,具有湘西民族特色的粟裕故居矗立于此,白墙黛瓦,雕梁画栋,翘角飞檐。护佑故居的三棵樟树下,三五村民正在摇扇纳凉。粟裕对于他们,并不陌生,反而,他们用热情的眼神仔细打量穿着“溯源沅水”文化衫的陌生的我们。
已经去世28年的粟裕生前应该想不到,今年105岁寿辰,故居前还挂着纪念他的大红条幅。
踏着过往的脚印行走,从粟裕故居到公园、纪念馆,我们一步步走近粟裕时才发现,“战神”粟裕的名字,和蜿蜒的渠水一起,在清新空灵的山野中流淌,直到汇入沅水,注入洞庭湖,又以湖泊的广度不断拓展。
当年的粟裕家坐落在村口要道旁,从精美的雕梁画栋来看,这无疑是一大户人家。 徐珊珊 摄
“终日面壁愧作须眉”
“溯源沅水”采访车沿着承载粟裕理想的那条山路抵达粟裕故居。这座始建于清咸丰年间、占地450平方米的故居仍散发着古朴的气息。站在故居门口,粟姓江陵第的匾额跳入眼帘。导游蒋曼杰指着前方告诉我们,凡是眼前目力所及的范围,从前都是粟裕家的,粟裕故居现存的东院还不到当时全貌的十分之一。
粟裕从小便有路见不平奋起反抗的精神。他每每看到村民的凄惨生活和军阀对百姓的欺压,都愤恨不已。看到衣衫褴褛、吃野菜杂粮的佃户,他就免了租谷,做假账瞒过父亲;11岁那年,粟裕一家搬到会同县城。有天晚上,城隍庙唱戏,北洋军阀的一个兵故意挡住大家,他和几个同伴冲上去把那个兵揍了一顿。
因为惧怕北洋军阀报复,粟裕的父亲把他关到密室读《四书五经》。他把书摔在了地上,愤怒之下写出:“整天读书何堪国事,终日面壁愧作须眉!”
置身于故居,我仿佛又看到粟裕写下悲壮诗篇的情形。那个年代的“富二代”粟裕怀揣满腹理想,愿意为中国革命抛头颅洒热血。而如今,“富二代”已沦为一个贬义词。
粟裕给母亲劈好了柴,做好了如厕的木凳之后,顺着沅江东漂常德,希望能为理想寻到一条出路。那一年,粟裕18岁。
头年错过考期的他于1925年春考上湖南省立二师。在常德的校园里,粟裕成为学潮的领导者,参加共产党和共青团组织领导的学生运动。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巧遇粟裕堂弟的老伴党金香。历经85年的岁月沧桑,皱纹已爬满了她的脸颊。她指着眼前的坪铺公路告诉记者,粟裕当年就是从这条路走出大山,走向更远。
“沙场百战谈笑过”
粟裕公园像一把撑开的绿伞,沉静地守护着粟裕同志纪念馆。8月13日,跟随“溯源沅水”的人群拾阶而上,金色的粟裕塑像站在500平方米的纪念馆里,看人来人往。在这座纪念馆里,光阴把粟裕和他的信念一起窖藏,愈久弥香。而远在千里之外,江苏省东台市三仓镇的老百姓,也在25年前建立了粟裕纪念馆。蒋曼杰介绍,粟裕将军于1941年1月率新四军一师驻三仓吴家桥,先后长达4年之久。新中国成立后,粟裕将军又两次来三仓看望老区人民。
早在南昌起义打响的那一刻,粟裕就在总指挥部的警卫队。随后,他随朱德、陈毅转战湘赣粤,开始了戎马生涯。
7年之后,粟裕开始率领部队一直战斗在浙南——敌人的心脏,过了3年“日宿夜奔跑,浑身沾满草,野菜白水煮,粒米当珍宝”的游击生活。
苏中战役时,面对蒋介石的12万兵力,领兵3万的粟裕却接到“外线作战”的指示。夜半,他拿起煤油灯,照亮墙上的地图,思考良久:“淮南是敌战区,力量强大;而苏中有900万人口,有群众基础等丰富的战争资源,不能到外线作战,不能去淮南!”在粟裕的建议下,局势迅速扭转。
粟裕所指挥的苏中战役(七战七捷)、宿北战役、鲁南战役、莱芜战役、孟良崮战役等等,无不沉重地打击了敌人。直到现在,江浙地区仍流行着“毛主席当家家家旺,粟司令打仗仗仗胜”的民谣。而在和平年代,粟裕又率先冲破军事领域的禁区,系统地提出了未来反侵略战争,特别是战争初期的战略战术构想。
战争是残酷的,它并不像文人想当然的“谈笑间”,“樯橹”就能“飞灰烟灭”。 在无数次的战争中,粟裕先后6次负伤,甚至有子弹穿颅而过。直到他死后,家人还从他的骨灰中发现了三块弹片。
是什么让伤痕遍体的粟裕,可以在“敬日事变”的围捕中从下水道里逃生,可以在侧翼偷袭敌人时身负重伤滚下山坡,可以在头部中弹后带着弹片顽强地生活?是一个共产党人的信念!这种心理动能无形地激发着他潜在的生命机能,支撑着他走过了74年的风尘岁月。
“生死沉浮寻常事”
从粟裕故居江陵第的门槛踱步而入,经庭院便进入的“品”字形客厅,分明在告诉参观者粟裕这种品质形成的根源。粟裕祖父意味深长的设计,竟在若干年后的轮回中成就了一代英才。也许是有某种巧合,当年这里就叫伏龙乡。
粟裕“两让司令一让元帅”的故事,至今让世人津津乐道。对于粟裕的“三让”行为,毛泽东评价说:“难得粟裕!壮哉粟裕!1945年让了华中军区司令员,1948年让了华东野战军司令员,现在又让元帅衔,比起那些要跳楼的人,强千百倍么!”周恩来也说:“粟裕两让司令一让元帅,人才难得,大将还是要当的。”于是,1955年他被授予共和国大将军衔,位居十大将之首。
粟裕也曾受到过批判,遭受不公平待遇。即使这样,他也相信自己几十年的革命实践足够说明自己;他相信跟随了这么多年的党,一定会带领大家走上一条光明的道路。这条道路,也一定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从功勋卓著到含冤受屈的跌宕人生中,大将粟裕能在利与弊的取舍间,在得与失的交替中做到宠辱不惊、淡定从容、虚怀若谷。反观时下,一点欲求得不到满足便牢骚满腹者,一点成绩得不到肯定便低沉抑郁者俯拾即是,这样的社会得失观又何尝不需要在历史中明鉴,在现实中重建?
作为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常委、第5届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粟裕在会同没有留下墓碑让后人缅怀与纪念。他生前立下遗嘱:“我在革命战争年代,在党的领导下,身经数百战,在和我共同参加战役、战斗的同志中,牺牲了的烈士有数十万,而我还活着,见到了革命的胜利。在我身后,不要举行遗体告别,不要举行追悼会,希望把我的骨灰撒在曾经频繁转战的江西、福建、浙江、安徽、江苏、上海、山东、河南几省市的土地上,与长眠在那里的战友们在一起。”为实现粟裕的嘱托,家人把部分骨灰安放在淮海战役烈士纪念碑园、华东革命烈士陵园等地。
故居前,粟裕曾经游泳的铺坪溪静静地注入沅水,粟裕的精神则与沅水一起奔涌向东,涓涓不息地在民族的生命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