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榜书

2014年02月17日 | 作者:百姓通谱网 | 阅读:778 | 来源: 来源:百姓通谱网 | 关键词: 章氏

老杭州,很少有不知道章其炎的,老底子,杭州马路上到处可以看到章其炎写的招牌大字,曾经有“章半城”之称。我想,能让老杭州人津津乐道的,是他笔下“胡庆余堂国药号”那样的擘书;而让厮拼商场的生意人趋之若鹜,或许是从他那厚重遒劲的浓墨中悟出了经商之道?

  他用四米长的竹竿头包了毛巾,蘸了颜料粉,站在人字梯上写字

  1952年初夏,杭静芸女士回到杭城。二十八岁的她,每天一早总是迎了曙光,从东太平巷出来,仰头看到的,就是胡庆余堂大墙上的黑字。她到黑字下的报栏,看新生活的希望。

  大墙、大字,这就是当年人们对河坊街的最深印象。

  墙上的大字有多少年了?说不清。写的是什么?今天也说不清了,有说是广告词——“总店本市大井巷,电话三三三三……”,有说是胡庆余堂以往的字号,说法各异。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大井巷内胡庆余堂正门北的照壁墙上,原有大字“胡庆余堂雪记药号”,是四十年代,章其炎的父亲协助一位马先生写的。这话是章其炎先生的儿子,章建明和章国明说的,应该没错。

  1964年6月,河坊街大墙上出现了“胡庆余堂制药厂”七个大字,那年是胡庆余堂九十周年(创建于1874年)大庆。厂里筹划这件事时,首先就想到大井巷口那几个稳重扎实、生出商家厚道的榜书。那一年,章其炎43岁,已承继了父亲厚重浑圆、苍健遒劲的榜书精气,一米二三的字,扫帚一样的大笔,一气挥就。

  但“胡庆余堂制药厂”七个字太大,每个字有5米见方,一气不能呵成,当年天天去看章老写字的一位王惟真先生说:那几个字写了好几天呢!大墙旁架起了人字梯,章其炎用四米长的竹竿头包了毛巾,蘸了颜料粉,站在梯子上打轮廓线,然后助手用油漆填空,磅礴的笔势酣畅淋漓。

  或许,在正宗书法家看来,这算不得艺术,但章先生是反反复复,一张一张地练小稿,琢磨所要体现的书法精气。那是一个容不得半点“名利”的年代,榜书不能署名;那又是一个文化载体极其贫缺的年代,以至于章氏榜书像怀素狂草那样,让人津津乐道。

  现今88岁的章其炎老人已不能很具体地说那些往事。曾经有文字描述他当时在墙上写字的场面,写得好的,能让章氏后代称道的,是王群力先生的一篇,其中有章其炎雪地练书法的细节。

  上世纪60年代,中山中路、解放街到湖墅卖鱼桥一带,不少招牌都出自章其炎之笔,如今留下的已是凤毛麟角。官巷口光复路上一家酱菜店的“景阳观”三字,留了下来,现已成了商店的象征。2002年该店迁到中山中路87号,遒劲的“景阳观”三字依然在商店门额、店堂中央、包装袋上。可惜,问了几位员工,能说得清这三个象征着该店文化的店名的题写者,没一个。

  更早的章其炎榜书,落款是明明了了的。那时,从“旗下”(湖滨一带)往南走,过营门口的木桥,将到未到涌金门直街,会看到一堵北向大墙,墙上白底黑字,赫然横排了“惟和”,以及竖排的“章其炎书”,还有一个不是很红的方印。或许,凑巧,还能看见一个小孩,端了半碗酱油,站在大字下,食指沾一沾碗内,吮进了嘴。

  “惟和”二字,每一个三米。章建明说:这二字也是打的轮廓线,填的漆。打轮廓线的难度比直接书写要大。

  “惟和”是酱味调和的意思,粉墙、黑檐、青石墙门,进了天井,是一排高高的柜台,一溜坛坛罐罐:资阳辣瓣酱、扬州芝麻酱、六必居酱菜、绍兴醉方。还有,柜台后面挤挤挨挨的酒坛。能压得了这弥天酱香的,似乎也只有高高在上的“惟和”二字,这也让西面“玉林斋”食品店的西式三层洋楼,相形见绌。

  1957年公私合营,所有老字号消失殆尽,但墙上的“惟和”二字还在。旧南星桥直街与龙舌嘴的三岔口上,汪德和菜馆对面,也有“惟和”两个大字,那是分号。

  杭城的榜书,从此有了“章半城”一说

  章其炎随的是母姓,抗战初期,15岁的他逃难在天目山中,就读国民政府抗战干部学校。有一年冬天,他回杭州拿衣物,被日本人抓进众安桥的宪兵司令部。几个月后,他被放了,当即去当了国军。

  作为旧军人的章其炎,并非1949年后才捡起榜书这一块世家牌子的。章其炎自幼与大哥方汉云一起受父亲方春根的熏陶,深得方氏榜书“颜”“柳”结合的真传。方氏榜书在杭城还有留存,灵隐寺四大金刚殿上那块“天涯海角,神通广彼”的匾,就是方汉云题的。

  1966年,当章其炎书写的匾牌被纷纷摘下,当“胡庆余堂制药厂”那面墙被抹成大红写上“毛主席语录”,章其炎和所有“有问题”的人一样,战战兢兢。这时,他住在如今被称作“吴山”的管米山上。大抄家的锣鼓震天动地,章家自知在劫难逃,“来了来了,来抄家了!”好在每一次的锣鼓都是由远及近,由近及远。章建明归结为爸爸的为人好,看轻钱财,以写字广结人缘。那时候,章其炎在“杭建”(市建筑公司)做宣传,他常和子女说:不应该“挣”的钞票,是不好“挣”的。

  “文革”中,全国山河一片红,城市的每一壁,每一墙,全抹成红色,写上语录。毛笔书写依然是国粹是艺术,但只会用钢笔、铅笔的手拿不来毛笔了,而那些正儿八经的书法家,大多没有资格拿毛笔了,于是章其炎手里的毛笔大派用场,写标语写语录,几乎成了每天的工作。

  当时很少有人会打听家门口那一墙端庄的楷书语录,出自哪个高手?但章其炎晓得。章建明说,那年头我爸爸晓得容易出事,文字多的毛主席语录,他反反复复要看好几遍,还要旁边的人帮他再看一遍。就这样,回到家中,哪怕在“咪”几口老酒的时候,他还在反反复复想,白天写的字,哪几个位子,会被人误解?想踏实了,才睏得熟。

  “上建”(上城区建筑公司)没有写字人才,天天到“杭建”来请章其炎帮忙。章其炎顾不过来,他说,“我儿子还来事的。”当时,章建明初中毕业,闲在家中。“上建”先是借了过去,后来向市军管会打报告,要求临时工转正。写毛主席语录是天大的政治任务,报告批下来了。那年头,这是一个特大的破例。两个月后,鞭炮齐鸣,“最高指示”来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

  说这一段,也是章氏榜书在浩劫中的喜剧。章建明有个同学的父亲,当年是市革委会群访办公室主任。有一天,章建明到老市府去写语录,主任对他说:建明,检举你开后门留在城里的群众来信,我用尺量过啦,有十五厘米,嘎厚一刀。

  1971年10月,“杭建”的章其炎和“上建”的章建明被“市革委会”请去,和市工艺美术公司的姚宝兴等人一起,听一个 “重要文件”的传达:要将杭州市主要街道的毛主席语录,粉刷覆盖,改成相关店铺的招牌匾额。后来知道,美国总统尼克松要来。

  市“革委会”组织大家去上海,看人家的部署安排,和对覆盖的要求。回来后,“杭建”公司承担了延安路、庆春路和解放街的店家招牌。多少店家已经难以回忆,按现在电脑制作、喷绘切割的速度,也不是几天可以完成的。“杭建”靠章其炎的一支笔,加班加点。先将粉刷后的墙壁、檐额拍下照片,按什么尺寸写什么字,配上拼音,由市“革委会”宣传部一张一张审批。再按图“画”骥,写到墙上檐下。这一写,前前后后花了毛两个月。

  杭城的榜书,从此有了“章半城”一说。

  老店回迁,那块匾肯定要重新挂上的

  改革开放,老字号纷纷亮出。现在已是省书法研究会副会长的章建明说:写招牌和纯书法不同。为什么老底子造银行都要用一块一块厚重的石头垒起来?为的是要给人一个放心稳当,你才肯将钞票放进去。商店也是,他们请章其炎写字,就是看重章氏榜书的厚重端庄,对买主是心理暗示:来吧,老少无欺。

  胡庆余堂也在考虑大墙上字号的恢复,当然要找章其炎。这时候,章其炎先生搬到了莫干山路的新家。1984年,胡庆余堂有个赵姓老人,也算是庆余堂的关门学徒,他说,我晓得章其炎住在哪里。

  河坊街大墙上要恢复1964年的字,五米乘五米,后三字则改成“国药号”。章建明说:那时候河坊街的法国梧桐长得相当茂盛,放幻灯投影不可能,我爸爸又不能上高人字梯。上脚手架更不行,一层层地搭架,怎么能把握字的气度?

  还是架人字梯,已经深得章氏榜书精髓的章建明和章国明都上去了,章老先生在下面指挥。章氏兄弟先打的轮廓线,章建明说:这叫“双沟填墨法”。字的每一笔宽度,40至50厘米,按章老的要求,一一修改。边框线确定后,再填油漆。“胡庆余堂国药号”定型后,一共上了三遍油漆,白墙黑字,横空出世,落款章其炎,有大红的仿印。

  有人说:“堂”字宝盖上一点,有一米高。有人不信,往上看,最多七八十厘米。有人较真,上去量了:一米四。现在大墙上的“胡庆余堂国药号” 是立体字,1995年7月改的,像浮雕,最高处堆高7厘米,有巨匾的感觉。

  2001年10月18日河坊街开街,章其炎老人本不想去凑热闹,国明一个朋友的店,也在这天开张,章老去了。杭城各媒体曾报道过“胡庆余堂国药号”特大榜书,电视台还为章老拍摄了半小时长的片子。听说章老要来,众多浙商“追星”一般地等待,尤其是求字的,群起而上。有两个金华老板,早就等着了,一气求了八张榜书。当然,落款绝对不能少。

  章氏榜书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名扬一时,写到过西安。那一年,章先生写的“城站百货商店”被西安来杭的商家看中:就这字才能透出商家的厚道,一定要请章老前往。城站百货商店,以前在老城站的正对面,出了火车站,过了马路就能看见。城站改造,店拆了,牌没了。据说,西安的“兄弟牌”还在。

  那时候,求字的商家已懂得这不仅仅是“字”,更是一种“商业文化”。“广合顺”皮革店的当家人姓钱,通过章建明来求字,因为建明的表阿弟也在这家店上班。当时,章老已很少临场泼墨,字写在30厘米的纸上,商家拿去放大做成匾牌。  “广合顺”三个字繁体,店家送到了东阳,请名师用上好木料做匾,80厘米宽,200厘米长。匾雕好后,用红布包上,挑了一个好日子,运回杭州。这一块匾,当时挂在中山中路255号广合顺皮革号老店堂正上方,中山中路整治,“广合顺”搬到北面的310号。说起章老写的匾,店里不少员工都说得出挂匾的喜庆日子。他们说,现在这匾在仓库里,很沉,油漆有几处脱落,但字是金属一样,没有一点损伤。老店回迁,匾肯定是要重新挂上的。

  相比较,“方回春堂参号”匾,在金碧辉煌的店门上就透着贵族气了。这是六年前章老写的一套“方回春堂参号”样书中的一张。庄重中透出潇洒,章建明说:我爸爸最喜欢董其昌和鲁迅的字,尤其鲁迅,他经常临摹。书法家蒋北耿说过,章其炎的字有民国风格,适宜做商家匾牌。

  写“方回春堂参号”时也有过喜剧一样的经过,遍找章老不着。有一天,方回春堂一位副总和朋友聚会,偶然说起此事,一个朋友说:章其炎就在我楼下,你早说就好了。 “方回春堂参号”的匾额自挂出后,也是巧合,生意出奇的好。

  这是章老的收山之作了,现在要是让他再写一幅“方回春堂参号”那样的字,有点力不从心。一支毛笔,没什么分量,但要写出好榜书,靠的是精气和运力。如今,88岁的章老很少写字,章建明说,我爸爸的字,也许将成为历史。

  像“广合顺”、“方回春堂参号”那样郑重其事地将章氏榜书做成匾额的,还有。环城东路23-5号,正门上方一块“横河大厦”匾额,落款“章其炎”,虽然泥塑,但金色大字,沉稳得让人生出泰然。70多岁的叶先生见我拍照,很关心地问起章老的身体,他说,十七年前他到这里工作,匾就在了。这是一座商贸大厦,门口挂着好几块牌子,可喜的是,无论机构如何变迁,章老的匾还是被保存了下来。

  在浣纱路和解放路交叉口,铁路售票处的对面,有一幢高楼,西面的照墙,有过“浙江机械公司”六个大字,这是章其炎先生在改革开放后最早的一幅榜书。可惜,这字就不幸运了,机制改革,它们被电脑制作的“某某大楼”替代。

  当不锈钢、铜材、泡沫塑料的广告字体异军突起时,找章其炎写“样字”的店家已经不再单一地追求传统匾额的古朴了,但章老榜书的名声依然被看重。莫干山路和环城北路交叉口的金汇大厦,在21层高楼的顶上,有章老的“金汇大厦”四字。这也是杭城坐落得最高的章氏榜书,从地面往上看,巨大的铜字金光四溢。浑厚的立体榜书共两组,分别立于灰白色楼顶的南北两壁,大搂的高耸,并没有使它们显出单薄。可惜的是,当时章老的落款怎么都放不好,那老总和章老说,你的字就是不写落款,杭州人看一眼也都晓得的。

  是的,章氏榜书紧扣厚道,雅俗共赏。商家以外,能一眼认出,并藏之爱之的大有人在。1993年的秋天,灵隐寺的药师殿重建,当家的济运法师找到章老,请他给药师殿写一块匾。章建明笑着学济运法师的绍兴口音:“下(写)嗖西(什么内容)喏(你)自个选,选好后告诉我,报到佛教协会去定。下匾个钞票么,喏自个搦(拿)出。”章其炎连说:“好的好的。”

  章老写的是“广积善缘”,匾挂在药师殿佛堂的左上方,也就是药师琉璃光王佛的左侧。在“章其炎”的落款前,有“临江”二字。这是章老的祖籍,在江西。

作者: 百姓通谱网 责任编辑:百姓通谱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