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专栏:蜈蚣与蛇的武功
三四十年前的温小小侠,虽然体弱多病,但还真是武痴侠迷,当时在大马的天狼星诗社、十指联心会,都戏称温小小侠为“武痴”,不论什么武侠书:不管是小人书、公仔书,还是父亲藏书里的我是山人、我佛山人著的天王老子、黄飞鸿正传、红花十四侠、螳螂拳王朗、虎爪青蜂、七侠五义、五虎平西、薛仁贵征东、罗通扫北、郑和七下南洋……一概囫囵吞枣,照单全读。练武也是大同小异,贪多骛得:南拳北腿、少林武当、杨家八卦、陈氏太极、短打散打、搏击洪拳、铁线拳、通臂拳、大圣劈挂、入步螳螂、沾衣十八跌……连空手道、合气道、柔道、跆拳道、唐手道,在青少年时都拜过师、学过艺,有的还考过带、升过级、得过段,就像写作和恋爱还有大学时代上课一样,年轻时急急忙忙去旁听一课又一课,一科又一科,到头来,似《初恋女》的歌词一般:“终日灌溉着蔷薇,却让幽兰枯萎。”还是莫如一箪食、一瓢饮,到底仍是自己家里种的那棵观音竹最美。不过,当时,对武功,能沾上一沾,能学一二招也心甘情愿。贪多嚼不烂,艺多技不精。杂书念太多,精研的少见;武功如蜈蚣,爪多却快不过蛇。
由于温巨侠自己十分能体会到:习武这种运动使自己产生非常良性和积极的改变,所以,鼓舞了不少本来体弱或较缺乏勇气信心的兄弟朋友,一起研习武术,不久后在大马和台湾,甚至后来香江,文社武馆,合为一体,一时蔚为奇谭,当然也同时成为訾骂对象。唯温巨侠觉得既是好事,正如鼓励大家创作、读书一样,也“偷讹拐骗”地让一些“有需要的人”练起武来。
所谓“偷讹拐骗”,别紧张,其实内容简单。比如:时间紧逼,那时候,大家大抵都是(大/中/小)学生,他们有的还半工读(包括在下),有的兼家教,有的做工,有的还在医院当杂役,有的送报,时间,都是硬“偷”出来的。“讹”是包括:一位女大生,患过小儿麻痹症,很内向,也很自卑,认为自己不宜运动,她一手一足不灵便,我们就告诉她许多“实例”,那些女子比你病得更重,但练了武,一样可以练好武功。(就差点没例举:你看,“四大名捕”中的无情,双脚既废也能成为一流高手,他能,你岂不能?不,且慢,好像还真的对两位一男一女坐轮椅的朋友说过这等励志话语了。)如此谆谆善诱,听多了她也就信之不疑,我也另开一种对她们(不只一位的案例)比较适合他们体能的锻练方式授之。其实我们心中也有疑虑,到底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结果,后来她考取了棕带三级,打男生打得像她开砖碎瓦一样顺手畅意,看来日后她老公有难了。其余所谓“拐”、“骗”,也大抵如是。例如把太过肥胖、缺少运动的朋友,“拐”来练上几节,让他上瘾了,自然就会练下去;“骗”他们说练武就像跳舞一样轻松、好玩,练了几节,好强性子的,已练出兴趣来的,就算再苦也会蛮干下去了。台湾有几位年轻时比较身宽体胖的作家和艺术工作者,实出自“神州门下”,就是好心做好事,而且是无所为而为,跟家父替人治病、驱邪一样,都是不收钱的,但过程可能有点花哨、带点包容、还沾上了点滑稽和诙谐。
只不过,当时社盛,只听一路喝彩鼓舞之声不绝,赞誉亦盛,但一旦出了意外,生了横祸,人家道听途说,还不惜把坏事尽往所谓当家的身上撂。一次又一次的风雨终于淋熄了我在黑夜里点燃过的那把大火,不过,偷偷告诉您,我心里还有一盏不灭的灯,仍往我理想的梦里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