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起(751年前后在世),字仲文,汉族,吴兴(今浙江湖州市)人,早年数次赴试落第,唐天宝七年(748年)进士。唐代诗人。
钱起,初为秘书省校书郎、蓝田县尉,后任司勋员外郎、考功郎中、翰林学士等。曾任考功郎中,故世称钱考功,与韩翃、李端、卢纶等号称大历十才子。钱起长于五言,辞采清丽,音律和谐。因与郎士元齐名,齐名“钱郎”。人为之语曰:“前有沈宋,后有钱郎。”对此,钱起很不满意,傲然说道:“郎士元安得与余并称也?”但是,朝廷公卿出牧奉使,若无钱、郎赋诗送别,则为时论所鄙。钱起诗作的题材多偏重于描写景物和投赠应酬。音律谐婉,时有佳句。
钱起当时诗名很盛,其诗多为赠别应酬,流连光景、粉饰太平之作,与社会现实相距较远。然其诗具有较高的艺术水平,风格清空闲雅、流丽纤秀,尤长于写景,为大历诗风的杰出代表。
少数作品感时伤乱,同情农民疾苦。以《省试湘灵鼓瑟》诗最为有名。有《钱考功集》,集中五绝《江行无题一百首》及若干篇章,为其曾孙钱珝所作。
原文:
上国随缘住,来途若梦行。
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
水月通禅观,鱼龙听梵声。
惟怜一灯影,万里眼中明。
鉴赏:
钱起的这首诗,是在长安时,赠给一位即将渡海回国的日本僧人的。诗为送别,而诗的前四句却写来时情景,即寓有惜别情意,也充满了对日本友人的赞美。后四句写海上景物,处处切合僧人身份,而送别之意自出,并且颂扬了他的佛法精深,祝愿他此去“万里眼中明”。扬帆归去,普渡众生。因为日本僧人是从海上来的,所以这首诗就从大海展开想象,笔底含情。它通过生动景物的描绘和对禅机的抒发,把这惜别之情委婉地表达了出来。海趣禅机,深情厚谊,融为一体,不失为一首送别的好诗。
原文:
泉壑带茅茨,云霞生薜帷。
竹怜新雨后,山爱夕阳时。
闲鹭栖常早,秋花落更迟。
家僮扫萝径,昨与故人期。
鉴赏:
这是邀约的诗,约杨补阙前来书斋叙谈这首诗的最大特点是将水、云、竹、山、鹭、花人格化了,写得极富感情。诗极写书斋景物,幽静清新。雨后新竹,生机勃发,晚山夕照,余辉动人,秋花未落,仍有蓓蕾,如此境地,怎不促使杨补阙践约前来?
诗全是写景,句法工整。首联起对,颔联晴雨分写,颈联写花鸟情态,末联写邀约。“竹怜新雨后,山爱夕阳时”也不愧为写景妙句。
原文:
潇湘何事等闲回,
水碧沙明两岸苔。
二十五弦弹夜月,
不胜清怨却飞来。
鉴赏:
诗人客居在北方,看见大雁北返,触动情怀,于是写下了这首《归雁》诗。
大雁作为一种候鸟,每当春来,由南返北本是一种很正常的自然现象,但诗人偏要发问:“潇湘何事等闲回?水碧沙明两岸苔。”这两句用的是倒置法。
意思是说:“潇湘水清沙白,两岸长满青苔,水暖食足,风景幽美,大雁正好栖息,为什么要随随便便飞回来呢?
古人一般不大了解大雁的生活习性,认为它们飞到湖南衡阳县南的回雁峰,就不再南飞,到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就向北返回。潇湘在洞庭湖南面,水暖食足,气候很好,古人认为是大雁过冬的好地方,所以诗人想象归雁是从潇湘飞来的。杜牧的《早雁》诗:“莫厌潇湘人少处,水多菰米岸莓苔。”说的也是这样的意思。
末两句是诗人代雁作答:“ 二十五弦弹夜月,不胜清怨却飞来。”这两句化用了湘灵鼓瑟的传说。古传湘水女神善鼓瑟,瑟本来有五十弦,因女神弹得声调凄怨,上帝令改为二十五弦。钱起考进士的中试诗题即为《湘灵鼓瑟》,结尾二句“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就是描写湘灵鼓瑟的名句。这里诗人代大雁借用湘灵鼓瑟的事答道:“ 潇湘本是个好地方,但是湘水女神常在月下鼓瑟,瑟声幽怨,不胜其悲,所以才飞回来另找更好的栖息之所。
诗中的潇湘夜景和瑟声虽都是想象之词,但通过这样一问一答,却把雁写成了通晓音乐和富于情感的生灵了。
这首诗想象丰富,意境清远。表面上写大雁,实际上是写诗人在春夜的感受。诗中没有明说这种感受是什么?正因为没有明白说出,才留给读者无限的想象空间。
原文:
谷口春残黄鸟稀,
辛夷花尽杏花飞。
始怜幽竹山窗下,
不改清阴待我归。
鉴赏:
“谷口”二字,暗示了题中“故山草堂”之所在;“春残”二字,扣题中“暮春”;以下几句都是“归”后的所见所感,思致清晰而严谨。谷口的环境是幽美的,诗人曾说过:“谷口好泉石,居人能陆沉。牛羊下山小,烟火隔云深。一径入溪色,数家连竹阴。藏虹辞晚雨,惊隼落残禽..”(《题玉山村叟屋壁》)。
春到谷口,更是别具一番景色。然而,此次归来却是“春残时节”,眼前已是黄鸟稀,辛夷尽,杏花飞了。
黄鸟,黄莺(一说黄雀),叫声婉转悦耳;辛夷,木兰树的花,一称木笔花,比杏花开得早,所以诗说“辛夷花尽杏花飞”。一“稀”、一“尽”、一“飞”,烘托出春光逝去,了无踪影的一派空寂、凋零的气氛。
然而,在这冷落寂寥的氛围中,诗人都却喜地发现窗前幽竹、兀傲清劲、翠绿葱茏、摇曳多姿,迎接它久别归来的主人。诗人禁不住吟诵出: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怜”者,爱也。爱的就是它“不改清阴”。“不改清阴”,极其简练而准确地概括了翠竹内在美与外在美和谐统一的特征。“月笼翠叶秋承露,风亚繁梢暝扫烟。知道雪霜终不变,永留寒色在庭前”(唐求《庭竹》)。“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你东南西北风”(郑板桥《竹石》)。诗人们讴歌的不都是它“不改清阴”的品格吗!在这首诗中,钱起正是以春鸟、春花之“改”—— 稀、尽、飞,反衬出翠竹的“不改”,诗人爱的是“不改”,对于“改”持何态度,当然就不言而喻了。由此可见,诗的一、二句并没有赞美春鸟、春花之意,更没有为它们的消逝而惋惜,而是在感慨它们随春而来,随春而去,与时浮沉,不能自立于世的品性。
“画有在纸中者,有在纸外者”。诗也可以说有在言中者,有在言外者。“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以流水对的形式,用由人及物,由物及人的写法,生动地抒发了诗人的怜竹之意,和幽竹的“待我”之情。在这个物我相亲的意境之中,寄寓了诗人对幽竹的赞美,对那种不畏春残、不畏秋寒、不为俗屈的高尚节操的礼赞。所以它不仅给人以美的享受,而且它那深刻的蕴涵又给人无穷的回味。前人说:
“员外(钱起)诗体格新奇,理致清瞻。..文宗右丞(王维)许以高格”(高仲武《中兴间气集》)。或许指的就是这一类诗吧。
原文:
善鼓云和瑟,
尝闻帝子灵。
冯夷空自舞,
楚客不堪听。
苦调凄金石,
清音入杳冥。
苍梧来怨慕,
白芷动芳馨。
流水传湘浦,
悲风过洞庭。
曲终人不见,
江上数峰青。
鉴赏:
这首诗为钱起天宝十载(751 )参加进士考试所作,该诗传诵一时,并奠定了他在诗坛的不朽声名。
按照唐代科举制度,各州县选拔士子进贡京师,试于尚书省,由礼部主持的进士考试,叫做“省试”,也叫“会试”。考试时所作的诗,叫“试帖诗”。这种诗一般五言六韵,有严格的格律规定,容易束缚作者的思想,所以很难写好;不过,有的作者善于“戴着镣铐跳舞”,往往能够即席发挥,写出传诵不衰的好诗来。本诗就是试帖诗中的佳作。
诗题“湘灵鼓瑟”摘自《楚辞·远游》,其中包含着一个美丽的传说—— 舜帝死后葬在苍梧山,其妃子因哀伤而投湘水自尽,变成了湘水女神;她常常在江边鼓瑟,用瑟音表达自己的哀思。
根据试帖诗紧扣题目,不得游离的要求,诗人在开头两句就概括题旨,点出曾听说湘水女神擅长鼓瑟的传说,并暗用《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的语意,描写女神翩然而降湘水之滨,她愁容满面、轻抚云和瑟,弹奏起如泣如诉哀伤乐曲。
中间四句,诗人张开想象的翅膀,任思绪在湘水两岸、苍梧之野、洞庭湖上往复盘旋,把读者带入一个神奇虚幻的世界。
动人的瑟声首先引来了水神冯夷,他激动地在湘灵面前伴乐狂舞,然而一个“空”字,说明冯夷并不理解湘灵的哀怨;倒是人间那些被贬谪过湘水的“楚客”,领略了湘灵深藏在乐声里的哀怨心曲,禁不住悲从衷来,不忍卒闻。
接下来,诗人着意渲染瑟声的感染力。“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瑟声哀婉悲苦,它能使坚硬的金石为之凄楚;瑟声清亢响亮,它可以响遏行云,传到那穷高极远的苍穹中去!
瑟声传到苍梧之野,感动了寄身山间的舜帝之灵,他让山上的白芷吐出芬芳,与瑟声交相应和,弥漫在广袤的空间,使天地为之悲苦,草木为之动情。
“流水传湘浦,悲风过洞庭”,这两句写湘灵弹奏的乐曲同舜帝策动的芳香在湘水之源交织汇合,形成一股强劲的悲风,顺着流水,刮过八百里洞庭湖。
至此,乐曲进入了最高潮,感情达到了白热化。凭藉着诗人丰富的想象,湘灵的哀怨之情得到了酣畅淋漓的抒发和表现。然而全诗最精采的还不在于此,令全篇为之生辉的是结尾两句:
曲终人不见,
江上数峰青。
《旧唐书·钱徵传》称这十个字得自“鬼谣”,其实无非说这两句诗是钱起的神来之笔。此联的妙处有:
一是突然转折,出人意料。在尽情地描写乐曲的表现力之后,使乐曲在高潮中嘎然而止,这是一重意外;诗境从虚幻世界猛然拉回到现实世界,这是又一重意外。二是呼应开头,首尾圆合。全诗从湘水女神出现开始,以湘水女神消失告终,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结尾两句如横空出世,堪称“绝唱”,但同时又是构成全篇整体的关键一环;所以虽然“不”字重出,也在所不惜。作者敢于突破试帖诗不用重字的规范,确属难能可贵。三是以景结情,余音袅袅。诗的前面大部分篇幅都是运用想象的画面着力抒写湘水女神的哀怨之情,结尾一笔跳开,描写曲终人散之后,画面上只有一川江水,几峰青山。这极其省净明丽的画面,给读者留下了思索回味的广阔空间:或许湘灵的哀怨之情已融入了湘江绵绵不断的流水,或许湘灵美丽的倩影已化成了江上偶露峥嵘的数峰青山;莫非湘灵和大自然熔为一体,年年岁岁给后人讲述她那凄艳动人的故事?莫非湘灵的瑟声伴着湘江流水歌吟,永远给人们留下神奇美妙的遐想?这一切的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了。宋代词论家有“以景结情最好”之说,恐怕是从这类诗作中得到的启迪吧。
原文:
二月黄鹂飞上林,
春城紫禁晓阴阴。
长乐钟声花外尽,
龙池柳色雨中深。
阳和不散穷途恨,
霄汉常悬捧日心。
献赋十年犹未遇,
羞将白发对华簪。
鉴赏:
这是一首投赠诗。写诗的目的,是为了向裴舍人请求援引。
开头四句,诗人并未切入正题,象不经意地描绘了一幅艳丽的宫苑春景图:早春二月,在上林苑里,黄鹂成群地飞鸣追逐;紫禁城中春意盎然,拂晓时分,在树木葱茏之中,洒下一片淡淡的春阴。长乐宫的钟声飞过宫墙,飘到空中,又缓缓散落在花树之外。那曾是玄宗皇帝居住之地的龙池,千万株杨柳,在细雨中越发显得苍翠欲滴。这四句诗,写的都是皇宫苑囿殿阁的景色。
那么,钱起赠诗给裴舍人,为什么要牵扯上这些宫殿苑囿呢?这就要看看舍人的日常活动情况了。在唐代,皇帝身边的职官,有通事舍人、起居舍人、中书舍人。这些“侍从之臣”每天都要随侍皇帝左右,过问机密大事,其实际权力范围很大。
不难理解,此诗的开头四句,并不是为写景而写景,他的目的,是在“景语”中烘托出裴舍人的特殊身份地位。由于裴舍人追随御辇,侍从宸居,就能看到一般官员看不到的宫苑景色。当皇帝行幸到上林苑时,裴舍人看到上林苑的早莺;皇帝在紫禁城临朝时,裴舍人又看见皇城的春阴晓色;裴舍人草诏时,更听到长乐宫舒缓的钟声;而龙池的柳色变化及其在雨中的浓翠,自然也是裴舍人平日所熟知的。四种景物都若隐若现地使人看到裴舍人的影子。
可见,虽然没有一个字正面提到裴舍人,但实际上句句都在恭维裴舍人。恭维十足,却又不露痕迹,可见手法高妙。
接下来诗人笔锋一转,就写到请求援引的题旨上:
“阳和”句是说,虽有和暖的太阳,毕竟无法使自己的穷途落魄之恨消散。“霄汉”句说,但我仰望天空,我还是时时刻刻倾向着太阳(指当朝皇帝),意指自己有一颗为朝廷做事的衷心。“献赋”句说,十年来,我不断向朝廷献上文赋(指参加科举考试),可惜都没有得到知音者的赏识。“羞将”句说,如今连头发都变白了,看见插着华簪的贵官,我不能不感到惭愧。
意思说得很清楚,但言语含蓄,保持了一定的身份。
这首诗,通篇表示了一种恭维、求援之意,却又显得十分隐约曲折,尤其是前四句,虽然是在恭维,由于寓于“景语”中,便不觉其庸俗了。由此可见钱起艺术技巧的娴熟。
原文:
独游屡忘归,
况此隐沦处。
濯发清泠泉,
月明不能去。
更怜垂纶叟,
静若沙上鹭。
一论白云心,
千里沧州趣。
芦中野火尽,
浦口秋山曙。
叹息分枝禽,
何时更相遇?
鉴赏:
在古典诗词中,以渔父为题材的作品,从楚辞《渔父》起,多不胜数。古代诗人常把渔夫视为隐者形象。一般写渔夫的作品多客观描绘其飘然物外、自得其乐,而钱起这首五古却写了“与渔者宿”,别出蹊径,饶有新趣。
诗的前六句写爱渔者的居住地。诗人漂游在外,到了蓝田溪渔者的住处,觉得找到了自己追寻的理想境地。本来就是“独游屡忘归”的,何况今天到了一个隐者栖息的地方,则更感到得其所哉。这里有清泉明月,有隐逸高士,境合于心,人合于情,自然更是心惬神怡了。诗人描写对蓝田溪的喜好,层层推进,“况此隐沦处”,意为更加“忘归”,继而以水清可以濯发,月明使人留恋,进一步说明隐沦处的美好。
最后以“更怜垂纶叟”,更爱那老渔翁,归结到愿和渔者同宿的期望上。隐处的好,就在于这里“清”、“明”、“静”,作者将这些意念以特有的景物予以编织,构成了一幅世外桃源的美好图景。
诗的中间四句写与渔者宿的乐趣。诗人与渔者宿,并不是因为旅途无处可栖,而是清夜长谈,得到了知音。谈论之中,渔者飘然物外的情怀,千里沧洲的乐趣,使自己心向往之。“白云心”,用陶潜《归去来辞》“云无心而出岫”意,就如柳宗元《渔翁》中写“岩上无心云相逐”以喻隐者之意一样。“沧洲趣”,即隐居水边之趣。沧洲,滨水的地方。古代常作为隐士的居处。诗人与渔者同宿,纵谈隐居之道,遁世之乐,不觉野火烧尽,东方破晓。可见两人通宵煮水烹茗,畅谈不休,其乐融融。
最后两句写与渔者不忍分别之情。诗人为今天分手如飞禽各栖其枝而叹息,不知何时再得相遇,惆怅不已。由此又将与渔者宿的感情推进一层。
古代诗词中写隐士多写不遇。隐士隐姓埋名,遁世避居,要写时往往“以影写竿”,如唐代贾岛的《访隐者不遇》,丘为的《寻西山隐者不遇》,陆畅的《送李山人归山》,宋代魏野的《寻隐者不遇》等等。
如要写相遇之人,多写渔者、樵者、耕者,而很少如钱起这样写与隐居的渔者同宿的。钱起这样写,增强了人们对隐者的生活与情志的真实感,同时从诗人吐露的与渔者同宿的投契、眷念上,表现了他的胸襟。
原文:
夜来诗酒兴,
月满谢公楼。
影闭重门静,
寒生独树秋。
鹊惊随叶散,
萤远入烟流。
今夕遥天末,
清光几处愁。
鉴赏:
裴迪是王维、杜甫的朋友,唐代著名诗人。钱起的这首诗,写一个初秋的晚上,在裴迪书斋赏月的情景。
几个朋友聚在一起,饮酒吟诗。不知不觉中,夜色渐浓,月亮升起来了,月光洒满了庭宇和楼台。谢公楼,晋时谢庄写过著名的《月赋》,这里借指裴迪的书斋。此时,在座的人们显然被如水一般皎洁的月光吸引住了,刚才那种饮酒吟诗的热烈场面,随着月光的流泻,完全被一种宁静而幽远的意味所代替。
“影闭重门静,寒生独树秋”,此刻诗人才注意到,主人所在的深深的庭院,层层门户早已关闭,户外万籁俱寂。一阵清风吹来,枝叶沙沙,引发无限寒意。人们顿时感到秋夜的清凉。
“鹊惊随叶散,萤远入烟流”,这两句由写四周的寂静和初秋的凉意转入写月光,但也还不是正面描写。月色无形无影,正面描写确实困难。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里说:“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也只能说是对月亮而不是月光的正面描写。在表现月光时,他仍不得不借助“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这样一些侧面烘托的诗句。钱起显然借鉴了前人的经验。同时,他还化用了前人的诗句。曹操《短歌行》说:“月明星稀,鸟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鹊惊”句就是从这里来的。月色太亮了,以致喜鹊误以为天色已明,扑刺刺猛然飞起,震落了片片秋叶。鹊起叶飏,飘然四散,显得别有情趣。比起曹诗,钱起的这句诗写得更为凝练,更富诗意了。
“萤远入烟流”,用的也是侧面描写的方法。沈德潜说:“月夜萤光自失,然远入烟丛,则仍见流矣。此最工于体物。”用烟霭的暗淡衬托萤光,又用萤光之流失衬托月明,可谓运思入妙。有了这两句,一个月明千里的银色世界,异常鲜明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今夕遥天末,清光几处愁?”诗人由领略、欣赏美好的月光,渐渐陷入了沉思。“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面对这样的月色,将会惹动多少人的愁思呢?最后两句以问句作结,留待读者去揣摩、思考,显得意味深长。
全诗意境清新,状物入妙。在咏物诗中,堪称佳作。
原文:
有意莲叶间,瞥然下高树。
擘破得全鱼,一点翠光去。
鉴赏:
唐人钱起的这首小诗,只写翡翠鸟捕鱼的瞬间情状,虽无深远寄托,但描摹之精微,状物之传神,亦足以悦人情性。
四句诗依翠鸟捕鱼的顺序写来。首句写它在高树上俯视水面莲叶的间隙,留心观察那散碎水面上偶然出现的鱼影;次句写它发现目标之后,从高树上一闪而下,“瞥然”,是形容瞬间闪过的样子,极写俯冲之迅疾;第三句写它破水而入,啄得潜鱼;结句写它得食以后,跃出水面,便一闪而逝了。
寥寥二十字,一个单纯的捕鱼过程,一组短暂的小镜头,然而翠鸟那锐利的目光和敏捷的动作,却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作者是如何把翠鸟的这两个特征表现得如此突出的呢?
先说作者对翠鸟锐利目光的表现。作品从始至终没有一个正面的字去直说它的目光如何锐利,而是把笔墨用在了翠鸟与环境关系的设置上,通过对捕鱼环境的精心设置,间接地表现出翠鸟那犀利的目光。请看:翠鸟所俯视的水面,是被重重“莲叶”遮盖着的,水中的游鱼只是在游到莲叶间隙时,才能隐约露出一点踪影,这么低的能见度,若非目光十分锐利,如何能够发现目标?此其一。其二,翠鸟所在之处,并非贴近水面,作者强调它是在“高树”上的,从这么高的地方下视水面,能将叶隙间的游鱼看个清楚,这又需要多么好的目力!其三,翠鸟所发现的目标,并非水面上的浮鱼,而是藏在水下的“潜鱼”,这一笔,又把翠鸟的目力推进一层。“莲叶”“高树”“潜鱼”,这些看来是纯客观的环境描写,却暗藏着作者的巧妙构思,作者避开了正面落笔的俗套,采用从旁点墨、以侧见正的手法,不动声色地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可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司空图《诗品》)。
再看作品对翠鸟迅疾动作的表现。作者采用了三种手法:其一,仍是侧写,即通过翠鸟与环境关系的角度去表现,想那莲叶缝隙中的潜鱼是一晃即逝的,翠鸟从发现目标到由高树飞下、到破水而入、到伸嘴擒捉,必定是近乎闪电的速度,稍有迟滞,便会落空的。其二,采用正面描写,直接展示翠鸟的几个连续动作:“下”“擘”“去”,三个动作的连续推出,简洁而有力地勾画出翠鸟由上而下、由空而水、由近而远的迅疾身影,给人一种急剧的、目不暇接的感受;它所展示的空间是如此的阔大,而展示的时间却是如此的短促,这种时空的逆差,更突出了翠鸟的飞动之速。其三,从观者的角度去写。作者写翠鸟从高树上俯冲下来,使用了“瞥然”这个词,说自己的眼睛无法追随那瞬间闪过的鸟影;写翠鸟得鱼后飞走,作者说只见“一点翠光”倏乎而逝。总之,在作者的视觉中,翠鸟的形体不见了,见到的只是点、线、光,描写这些主观感受,便将翠鸟的疾飞之状刻画至极。
另外,这首诗在着色上也别具一格,景物色彩不杂,呈现为单一的绿色,翠鸟、莲叶、树木,以及被莲叶遮覆的水面,无一不是绿色的,整个画面被绿色充满,是一个绿的整体。绿色,是生命的象征,蕴涵着蓬勃的生气,这种色调对于翠鸟的旺盛精神构成了有力的烘托。
钱起是中唐大历时期的诗人,是“大历十才子”之一,而且被公认为十才子之首。唐代科举的省试诗,只有两首为佳,一首是祖咏的《终南望余雪》,另一首就是钱起的《湘灵鼓瑟》,“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所创造的深杳诗境,悠长的韵味,颇能超越历史时空而永存。他的诗工于写景白描,审美上具有追求精确表现清幽小境的写实倾向,善于从细微之处下笔,精到之处真能笔追造化。这首《衔鱼翠鸟》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