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谦谦糜文开——糜文开先生小述

2013年09月10日 | 阅读:1373次 | 来源:百姓通谱网 | 关键词:

    糜文开(1908-1983) 印度文学翻译家、评论家。无锡人。1923年就读于江苏省立第三师范学校。1937年任福州《小民报》副刊“新村”编辑。1938年任泰州《战报》副刊“战鼓”主编。抗战期间先后任职于驻缅甸、印度使馆。曾任印度国际大学哲学研究院研究员、香港新亚书院教授。1949年赴台湾,成为外交官员。1956年起在台湾大学、台湾师范大学教授印度文学。1959年出任国民党政府驻“菲律宾大使馆”秘书。1965年奉调回台任职于“外交部”。1970年出任国民党政府驻“泰国大使馆”一等秘书,同年底因“崔小萍涉共间谍案”被押解回台。后为东吴大学、台湾中国文化大学印度文化研究所教授。1974年退休后,曾任华冈印度研究所指导教授。译有《印度两大史诗》、《印度三大圣典》、《莎昆妲萝(沙恭达罗)》、《泰戈尔诗集》、《泰戈尔小说戏剧集》、《奈都夫人诗全集》等,著有《印度文学欣赏》、《印度文化十八篇》、《印度历史故事》、《圣雄甘地传》、《诗哲泰戈尔》、《诗文举隅》、《文开随笔》等,与裴普贤合著有《诗经的欣赏与研究(1-4)》、《中国文学欣赏讲座》等。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尚未遭受日军践踏的苏中小城泰州,成了相对太平的大后方。地处江南的政府及文化、教育机构纷纷徙转泰州及周边地区,一时,泰州成了江南文化人的避难之地,泰州的文化氛围由此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幅提升。
    翻译家钱春绮在其“自传”中说:1938年江苏省立扬州中学在泰州复校,我就回到家乡泰州去读高一,当时泰州出版了两份大报,即《战报》和《国民新闻》。《战报》的副刊由糜文开主编,他是印度文学专家,曾在印度研学多年,我就在他主编的《战报》副刊“战鼓”上发表了许多散文、诗歌、小说,俨然是个少年作家。
    几十年后,钱春绮成为闻名海内外的文学翻译大家,他没有忘记战时流寓泰州的糜文开,糜文开对他最初的文学之路产生过重要影响,对泰州的抗战文化事业作出过贡献。
    1908年,糜文开出生于无锡县一个诗书礼仪之家,自幼在家乡读书。1923年,糜文开考入江苏省立第三师范学校,国学大师钱穆教其国文课并为其班主任(钱穆:《师友杂忆》)。在完成了师范专业的攻读后,因时局动荡,青年糜文开即开始了负笈四海的人生之旅,直至75岁病逝于台湾。
    在1949年去台湾之前,糜文开曾随外交使节在印度工作生活了近10年,所以糜文开得以在印度文学、印度文化的汉语推介方面,取得了显赫成果。他与家人先后翻译了印度文学名著16种,撰写了印度文化专著多部,成为我国少数精研印度文化并影响甚广的学人之一,季羡林等印度文化专家皆有文字记述其卓著成就。
    糜文开到台湾后,先是跻身政务,成为外交官员,几年后重拾旧好,进入大学从事印度文学的教授和研究。台湾著名女作家、翻译家林文月在其名著《读中文系的人》中说,她在台湾大学读书的时候,就曾选修过糜文开的印度文学课程。
   《在台大的日子》一文中,林文月也写道:“糜先生……精译的泰戈尔《漂鸟集(飞鸟集)》及《新月集》,至今我都保存着。那些美丽而富寓哲思的诗句,引领我们异国情调的思维感受;奈都夫人的文字,与史诗《拉玛耶那(罗摩耶那)》,也有别于《诗经》、《楚辞》,开启我们对于另一个古老东方国家的神秘向往和好奇。”
    糜文开在台湾大学的工作,由著名学者、作家台静农主持聘请。台静农当时是台大中文系主任,为人开明而可亲,他对糜文开印度文学的专长,钦羡不已,认为糜文开不来台大教授印度文学,已经丰富的课程中将有一大缺憾。
    “糜先生外形颀长斯文,戴着一副眼镜,稍嫌木讷,口音重且不甚能言善道,与众人心目中的外交人士颇为相左。”林文月在以《奈都夫人诗全集》为题的追怀文章中说,“在那个平时被我冷落的角落,意外发现了《奈都夫人诗全集》和其他几本泰戈尔的诗集。都是三十二开的平装本,都是数十年前风格的朴素面貌,而且也都浸染着岁月的痕迹,无不纸页呈黄,封皮斑驳,脊糊褪除,却也无不字字清晰可认。”“这些书与我在研究所学习时选修糜文开先生所讲授‘印度文学概论’的课相关联。糜先生早年派驻印度,其后退休来台,为当时的系所主任台静农先生礼聘开课。‘印度文学概论’的课在中文系开设,莫说在当时的台湾教育界为创举,即使今日仍是见所未见的事情。课为中文系四年级本科与研究生而设,也有不少外系学生修课或旁听。”
    2007年,林文月的这篇文章发表在上海《书城》杂志,“在林文月的心心念念中”,糜文开像是永远未曾离去:“糜先生准时上课,下课也不延迟,一个学年之中,竟没有请过一次假。他讲课的内容充实,虽然在外交界工作,罗家伦先生驻印度时,也在当地居住长时间而认识许多印度政坛及文化界的重要人物,但他课堂上绝少提及耳闻目睹的异国事迹。有些选课或旁听的同学,听不到糜先生的外交辞令和浪漫花絮,难免有些失望。初开学时坐满一教室的学生,逐渐退出,后来坚持旁听的若干外系同学,余下的便是我们中文系的研究生和大学部四年级的一些学弟妹了。”
    “戴着细金色眼镜的糜先生,是谦谦君子,听众多或少都未影响他上课的热忱和情绪,一贯地带着乡音轻声慢讲,引领我们进入临近而陌生的故国文明之中。由于糜先生自己翻译了许多印度近代文人的作品,所以课堂上不遑多述理论,却以作品本身之赏读讨论为主。至于译事辛苦及字句斟酌,他也偶尔提及,可惜,我当时虽也翻译过东方出版社的‘世界名著’及‘伟人传记’中若干少年读物,对于翻译道理的体认并不深刻,所以糜先生的可贵经验,竟尚未能够充分把握到。”
    1948年夏,糜文开正担任着驻印度大使馆管理密电的秘书工作,出于偶然,他开始了泰戈尔诗歌的翻译。“新德里夏季的炎热,颇不宜于文字的写作,照例有钱的人都上山上避暑去了,不去避暑的人也只上午做些事,下午便家家闭户,行人绝迹……飞鸟走兽,都已蛰伏在隐蔽的地方了。我虽从未避暑,但到新德里后,夏季也总看点闲书消遣。”(糜文开:《漂鸟集·序》)
    看郑振铎译的泰戈尔诗集《飞鸟集》,糜文开发现里面错误很多,于是他“决定在办公之后以闲消的态度,参考郑译,把全书三百二十六首逐一译出”。他每天译几首,觉得这样消夏精神愉快,真的把炎热给忘掉了,不到两个月,糜文开便译成了《漂鸟集》。
    糜文开说,“泰翁这本诗集,可以说是隽品中的隽品,很受中国读者的欢迎,对中国文坛的影响很大,曾引起冰心女士等专写小诗的风气。”
    糜文开一家都是印度文学研究者,“他的续弦裴普贤,是台湾光复后最早到台大中文系的助教,其后专攻《诗经》”,“长女糜榴丽,曾随父在印度居住读书,晓悉中、英、印三种语言”(林文月:《奈都夫人诗全集》)。在《漂鸟集》出版后的10年内,他们一家人又陆续合译了泰戈尔的《新月集》、《采思集》、《颂歌集(吉檀迦利)》、《园丁集》、《爱贻集》和《横渡集》,著名作家苏雪林、梁实秋等分别为序。
    《奈都夫人诗全集》是糜文开和糜榴丽在印度合译而成,于1949年由香港商务印书馆出版。奈都夫人(沙拉金尼·奈都)是泰戈尔之后当时印度的第一大诗人,也是一位有着革命思想的热情女子。泰戈尔曾对她说:“当房屋着火烧起来时,诗人必须停止歌唱,而去取水抢救。”写诗的生活不能满足她的理想,所以她便参加了政党的活动,从事印度的女权运动与民族解放运动,被尊奉为印度革命的祖母。
    《奈都夫人诗全集》是奈都夫人3本诗集的合集。在《译者弁言》里,糜文开说他的译诗所据,是印度一家出版社1946年的版本,书是奈都夫人亲自送给驻印度大使罗家伦的,糜文开借来迻译,对书中所遇疑难,都曾向奈都夫人请教过。
    《译者弁言》仅千字左右,但充分表露了糜文开认真严肃的翻译态度,甚至可说是治学态度。“弁言”的首段说道:“译诗是十分困难的事,译某一大诗人的全集,更是困难中之困难。选译当然比较容易精彩,但译全集更有译全集的价值。”
    “弁言”末段,糜文开更详尽负责地交代说:“我与榴丽译诗时,每译一首即请著名英语教授许孟雄兄代为仔细校订,诗中有疑难的印地文,由榴丽查印地文字典,并请教印度朋友,遇有乌都文或阿拉伯文,则请教回教语文专家海维谅兄,遇有生僻的典故,我也不怕烦难地查阅印度历史及印度古今文献,最后也去请教作者自己。罗大使也时时予以指导及协助。所以,这部译文虽不能称完美,实在已是集合许多人的力量才完成的了;这许多人的聚集在一起,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这样一位大诗人的集子而一向没有中译本的道理,大约也就在此。”
    林文月曾为此感叹:“我以前大概是没有仔细读过糜先生的这篇‘弁言’,或者竟因当时尚未经历过像先生这种全译的大工作,所以读过而不甚体会注意。而今灯下再次展读,不禁对先师重新感到敬佩,并且也令我又一度回忆许多年以前的事情。”
 

作者: 百姓通谱网 责任编辑:百姓通谱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