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暨民间钩刀郦的来龙去脉
诸暨民间钩刀郦的来龙去脉
2008年5月1日,首届中华郦氏宗亲联谊会在诸暨市举行,《浣江郦氏宗谱》第二十二次修编工作正式启动,诸暨境内的郦氏村落纷纷参与,各地的郦氏宗亲也通过电话、QQ、Email互相联系,互传信息。同时,也有不少宗亲得知我们发现了石桥头珍藏的第二十一次修编的《浣江郦氏宗谱》,不约而同地要求我查找他们的祖先,各地人心振奋,大家奔走相告。
同年夏季,我按照定好的调查计划,逐个走访诸暨境内的郦姓村落。8月份,我来到诸暨城北的郦村,拜访村里的老前辈郦煜静先生。当我一路寻到他的家门口,说明来意后,八十多岁的煜静先生很高兴,他告诉我:修宗谱这事,半个多世纪没人过问了,再不动手的话,将来老年人都没了,上哪里调查历史啊?他还说,三年前,县里为了纪念抗战胜利六十周年,派人来村里调查,结果怎么着?村里除了他,竟然没人知道当年那段历史!
寒暄之后,煜静先生回忆说:郦村的郦姓家族,其实分为江边、路边两支。江边这支,当年从郦氏宗祠永思堂迁居过来,建造明经堂,代代相传,世系分明。我问道:我们可以看看你们村里的宗祠和宗谱吗?老人家气愤而又无奈地说道:“唉,想必你也知道,那场文革动乱,宗谱被烧,宗祠被拆,哪里留得到今天哦!”一时间,我们都陷入沉闷,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煜静先生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们村里的郦姓家族,还有一支,他们住在路边。路边那支,也有一座宗祠,他们自己也有一卷宗谱。”我一听另有宗祠和宗谱,忙问在哪里,老人说道:“也没了,一样的下场!”就这样,我的走访“无功而返”,但是,郦村有两支郦姓、两座宗祠、两部宗谱,却储存在我的记忆库里了。
到了秋季,有一位宗亲在QQ上和我对话,原来他是我以前的学生,名叫郦杭波,家住诸暨城北的王家堰村;如今已是一个青年人,早已参加工作。杭波要求我在旧谱里面查找一下他的祖先,我不假思索,照例帮他查找。可是怪了,我按照他提供的前辈名字和年龄,反复查找,就是不见踪影,一时间,我陷入难堪的境地,难道他们是来自外县的郦氏宗族?莫非他们是别姓改为郦姓?也许他年纪轻,所报的名字和年龄有误?
我决定亲自前往王家堰进行实地调查,好在路程不远。不去还好,一进入王家堰,访问了一些年长者,竟然发现,这个村里所有的郦姓祖先,在六十一卷《浣江郦氏宗谱》里面竟然只字不提,似乎同全县的郦氏宗族不搭界似的。我所得到的信息仅仅是,王家堰的郦姓好像是来自浦阳江对岸的祝桥郦家,也可能是来自王家堰北面的郦村。究竟哪里,谁也说不清楚。那段时间,我对于王家堰这支宗亲的情况,一直理不出头绪来。
进入冬季,我接到一个来自诸暨和萧山接壤的河坑村的电话,对方名叫郦孝东。他说自己三十多岁,得知诸暨全县重修《浣江郦氏宗谱》,心里很高兴。他说他的祖先是从诸暨城北的郦村迁移过去的,那是在长毛占领诸暨的年代,距今大约一百三十多年了。他希望我们能够查找一下他的祖先。
我一听他们属于郦村这一支,心想,郦村这一支的资料记录在《浣江郦氏宗谱》第六十一卷,因为郦村属于玺五派,前面六十卷都是记载玺七派的。于是,我打开第六十一卷查找,可是,翻遍整卷宗谱,就是没有孝东他们的祖先。我再按照他所报的年龄和名字,在玺七派的卷册里面查找,依然没有。我懵了,心里感到很郁闷。
不久之后,我又接到了一个来自城北郦村的电话,对方名叫郦英璋,他说他们的家族和郦煜静先生并不是同一支,他知道一些《浣江郦氏宗谱》里面没有记载的历史。我一听,顿时想起了郦煜静老前辈说起的郦村有两支郦姓、两座宗祠、两部宗谱。我觉得机不可失,立马叫上我的族弟阿勇,赶往郦村,探一个水落石出!
我们首先到江边拜访了郦煜静先生,他的叙述和夏天时候大致相同,可见老人的记忆清晰,并无差错。随后,我们来到路边会晤了郦英璋先生,这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前辈。我们在他家吃的午饭,一边听他回忆介绍。原来,郦村的郦姓宗族的确分为两支,分别居住江边和路边。煜静他们属于江边郦氏,英璋他们属于路边郦氏。
大约清代中期,英璋的祖先也是一门房长,居住诸暨县城。但是,不知怎么的,郦氏宗祠永思堂的族长大人总是刁难他,要他担水劈柴;全县各村的房长在宗祠开会,都是坐在椅子上侃侃而谈,喝茶饮酒。英璋的祖先火了,竟用一把钩刀,将祖宗牌位一劈两半,率领家人拿了半块牌位,离开诸暨县城,来到城北郦村自立门户,另立宗祠,自修家谱,意味着和永思堂不再来往。就连字第也是自创:浣→沙→溪→英→雄,不同于全县通用的字第。
至于永思堂的族长为什么总是刁难英璋的祖先,这却是一个谜,英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他却向我们提供了一条极为珍贵的信息:他的祖先迁居到郦村之后,过了一些年,部分族人又迁居到凰桐附近的河坑,以及王家堰,还有现在安平境内的毛家甽附近。河坑、王家堰,正是我们努力寻找的支派啊!
我们离开郦村时,英璋还告诉我们:三十年前,有一位凰桐方向的宗亲,曾经来到郦村,双方试图理清宗族发展的来龙去脉,但是苦于缺乏资料,只能作罢,此后便没了下文。我盯着英璋问:“你们的资料呢?就是说,你们自立门户后,可有家谱传下来?”英璋说:“全县的宗谱,不管怎么烧。至少你们还能找到一套;可是我们的家谱只有一卷,烧掉了,哪里还有另一卷啊!”
我明白,气愤是没有用的,时间不能倒流,历史无法逆转。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次走访还是大有成效的,至少,我们得到了不少宗谱上看不到的信息。此后,我们全县各村的调查和修谱工作不断展开,千头万绪,事情越来越多,关于郦村宗亲的事情,也就暂时不提了。
直到2009年6月,我们的修谱工作扩展到次坞镇赵公桥、新岭脚、黄泥岭三村,调查和整理的规模很大,我不禁联想起附近的河坑村,他们到赵公桥并不远,于是我打了一个电话给那位郦孝东,他得知我们就在赵公桥,赶紧带着两位族人,连夜驱车赶来,和我们见面。我们谈起了郦英璋说起的前辈迁居河坑、王家堰的事情,他们赶紧说:“是的呀,早年间我们曾经派人到郦村联系,可是没有结果呀。”
赵公桥会面之后一周,我忽然收到了孝东发来的一条短信息:“速来,河坑郦氏有眉目了!”我一下子精神振奋!郦村方面家谱已经没有了,难道河坑方面还有希望?我赶紧联系我们的参谋咸正叔叔,约他一同前往河坑。
出发前,阿勇告诉我:通过对《浣江郦氏宗谱》的反复研究,发现景三派外邵那一支,在清代中期迁居诸暨县城之后,便齐刷刷地失去了下文,而这种事情在整部宗谱里面独一无二,仅此一例。事情已经非常清楚:外邵这一支族人,正是后人苦苦寻找的郦村那一支。
时间紧迫,我顾不得多想,马不停蹄地上路了。赶到凰桐下车,孝东他们开车来迎接我们。进入山青水秀的河坑村,大家寒暄就坐,那边咸正叔叔介绍了白墙庄修谱的经验,这边我耐心等待着河坑郦姓的信息。
没多久,孝东他们召集了一些宗亲过来,大家告诉我,村里还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前辈,得知我们多方查找河坑郦姓的线索,他亲笔写下了这支郦姓族人从郦村迁居河坑之后,整整五代人的世系脉络。他们说着,把这份老前辈亲笔写下的世系表交给了我,那是用日记本的纸张书写的,整整三张。望着老人家颤巍巍的笔迹,我心潮起伏,多么珍贵的资料啊,为了这份资料,我们费尽了多少周折!
我仔细数了两遍,老人家记载了四代人,加上孝东他们这一代,整整五代人,同英璋介绍的五代人:浣→沙→溪→英→雄,不谋而合!我注意到,在第一张纸片的右下角,老人家特别注明河坑郦姓始迁的年代:距今一百三十多年。这个年代,大约是在同治末年。
至此,关于郦村路边、凰桐河坑、王家堰、毛家甽等村的郦氏宗亲的线索,终于连贯起来了。现在,让我们把这支不为《浣江郦氏宗谱》记载的宗亲发展情况,还原其本来的真实历史吧。
早在南宋时期,居住扬州的郦文绍,率领部下保护宋高宗南渡之后,四个儿子分居会稽、兰溪、诸暨、天台。诸暨郦姓从文绍公的三子郦元亨开始,经过数代发展,有三兄弟的子孙传承后世:玺四公郦景研、玺五公郦景秀、玺七公郦景辅。
玺四公的后代迁往江苏省丹阳县,如今遍布整个苏南地区,从南京直到上海,人口众多。玺五公的后代居住江边明经堂,就是现在的郦村,至今只有一个村子,人口不多。玺七公的后代发展到诸暨的一百三十多个村子,如今遍及世界各地,人口最多了。
现在,我们抛开玺五派,就说说玺七派吧。玺七公生三子:曾九公郦哲、曾十公郦贤、曾十一公郦信。诸暨绝大多数村子都是曾九派;曾十派居住祝桥头、滨江区闻堰镇;曾十一派居住巽坞。后两支人口不多。
然后,我们抛开曾十派、曾十一派,只谈谈曾九派吧。曾九公生一子:荣六公郦宏甫。元代中期,距今七百年前。荣六公生三子一女:贵二公郦德继、张郦氏、贵三公郦德祐、贵四公郦德裕。
贵二公生二子:景三公郦恒、景八公郦仕丰。张郦氏,是我们郦姓第一位记录到宗谱的女儿。贵三公生四子:景二公郦成、景四公郦观、景五公郦昇、景七公郦政。贵四公生二子:志一公郦彦刚、志四公郦彦俊。这样,荣六公的后代,都完整了。
到了明代中期,贵二公门下的景三派,分为街亭、江龙、外邵三支。街亭镇这一支,目前只有五户人家,人口很少;江龙郦家湾,目前有一百五十户左右,人口较多。外邵村,地处会稽山脉的四十六都,解放后改称西岩乡,如今合并到东白湖镇了,那是群山环抱的山里山。郦姓家族在深山里面居住两百多年,经济实力不断扩大,成为当地有名的山大王。
到了清代中期,由于郦家势力不断壮大,引起了山区其他姓氏的嫉妒,他们联合起来对付郦家。郦家人本身就不想在山区继续居住,于是干脆返回县城,在郦家宗祠永思堂旁边居住下来,想依靠自己的宗亲。谁知道,山区纠纷刚结束,城区争斗又展开……
诸暨境内各村的郦家房长,在永思堂一个个坐着聊天,喝茶饮酒。唯有外邵的房长,只能担水劈柴,烧饭送茶。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是从深山里面迁出来的,被永思堂的大族长瞧不起。外邵的房长气得要命!他不是劈柴吗?于是,他拿起那把劈柴的钩刀,把景三公的牌位一劈两半,说道:“都是郦家子孙,凭什么我就低人一等?景三公的牌位,我也有份!我离开永思堂,修建宗祠,自立门户去!”
他率领家人,带着景三公的半块牌位,离开县城,迁往城北。正好那里有一支郦姓,就是玺五派的族人,对于外邵这一支的投奔,表示非常欢迎,于是一同居住下来。外邵的房长觉得,在山区被外姓人围攻,这里有郦姓支持,总是好的。而玺五派虽然血统远一些,却比玺七派更有亲情!
不过,祠堂还是另外建造,不能等同于玺五派的明经堂。另建宗祠的资金,他们有的是!他们也不再进入全县的总谱,而是自己编写宗谱了。他们也不用全县统一的字第:需→颐→渐→咸→丰,而是自己创立字第:浣→纱→溪→英→雄。这五个字第好有个性,既体现了诸暨的地方特色,又展示了自立门户的志向!
过了三十年左右,到了清代后期的同治末年,这一支宗族随着人口增加,从郦村分居到王家堰、凰桐下河坑。不过,郦村、王家堰、下河坑,宗谱都是编在一本的。
但是,永思堂的大族长竟然下令:“这一支族人从此不得姓郦,只能使用力+耳旁,叫做钩刀郦。”因为外邵房长曾用钩刀劈开牌位,自立门户。后来民间广为流传的钩刀郦,指的就是这一支。从此,永思堂历次修编《浣江郦氏宗谱》,对于景三派外邵支门下的郦村路边、王家堰、河坑、毛家甽,便不再提及,让人以为是这支宗族集体失踪了。虽然是被大族长开除的,但是全县各村并不服气,内心还是同情他们的。
如今,我们翻阅民国三十七年戊子(1948年)修编的《浣江郦氏宗谱》,在第二卷第四十八页至五十二页的世系表,以及第四十卷、第四十二卷、第四十四卷的相关行传里面,发现景三派外邵支门下的临字辈下限截止到嘉庆十三年戊辰十二月廿二日(1809年2月6日),观字辈下限截止到道光二十二年壬寅八月廿一日(1842年9月25日),随字辈下限截止到道光四年甲申十月廿五日(1824年12月15日)。
资料显示,这一支最迟的时间截止到1842年9月25日。这是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的时候,此后不久,也就是永思堂发生“钩刀劈牌位”的时候。此后,这一支离开永思堂,前往郦村路边自立门户,相关的记载也就从《浣江郦氏宗谱》集体消失了。大约三十年后,到了同治末年,郦村路边的郦氏宗族再分出王家堰、河坑、毛家甽,距今一百三十多年,这个年代同河坑那位前辈亲笔写下的年代完全一致!
到了民国末期,永思堂的大族长郦述先,重修《浣江郦氏宗谱》,曾考虑请这一支族人返回诸暨郦姓大家族。但是,路边郦村的户长依然咽不下这口气,没有答应,还是顾自己修谱。《浣江郦氏宗谱》在1948年最后一次修编,1949年印刷,这时候诸暨已经解放了。
1954年,诸暨郦姓大族长郦述先蒙冤受屈,不幸遇难。1967年,十年动乱期间,全国到处砸毁宗祠,烧毁宗谱,毁灭历史,诸暨也是在劫难逃。因为郦述先当年印刷了六十套宗谱,虽然全县到处焚烧,正二都石桥头竟然还保护了一套,至今尚存。但是,景三派外邵支的宗谱,因为没有融入这个大家庭,只有一卷,就这样烧毁了,造成永远的遗憾……
幸亏河坑这位九十多岁的老前辈还在,知道景三派外邵支的来龙去脉,亲笔记录下来,终于弥补了历史的断层!河坑的族人说,如果我们再过五年调查,老前辈也许就不在了,那就真的没希望还原历史了。他把这段历史亲笔记录下来了,而且写明了“一百三十多年”这个始迁河坑的年代,这是弥足珍贵的史料。一百三十多年,再上推三十年,正好把“钩刀劈牌位”的年代接上了。
如今,我们诸暨各村的郦姓代表已经决定:无论哪个村子,都是我们的亲人,以后字第全部统一起来!“浣→沙→溪→英→雄”,将融入新编的《浣江郦氏宗谱》,成为这条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浪花。我们都是新时代的人,我们都是这个大家庭中的成员,祖先的恩恩怨怨就让他过去吧。我们都要面向未来。了解历史,不是为了纠缠历史旧账,而是为了更好地团结起来。我们不能让过去的伤痛延续到下一代,我们要让后人更加美好地生活。